我们写科幻的其实是很边缘的一群人,没有太多话语权,哪个导演愿意拍我们就给哪个导演。我跟你透露一下,《三体》给国际大导演看过,但对方没有一点兴趣。是谁我就不说了,就是对方没兴趣
问:你之前说电影《星际穿越》被人们过誉了。如果你是《星际穿越》的剧本主创,会在哪些地方进行改良?
刘慈欣:《星际穿越》是近年来很优秀的一部科幻电影,但非要拿它和科幻史上最经典的影片比,它是被过誉了,毕竟还没有接受过时间的考验。我觉得它作为面向大众的科幻电影,现在的剧情已经很合适了。
问:虽然《星际穿越》的导演诺兰已经做了很多科学上的恶补,但影片还是被挑出很多“外行”之处,比如人进入黑洞后怎么还能活着。对于科幻作品来说,你觉得这是个问题吗?你在创作的时候,有没有因为担心科学上的不严谨而限制了自己发挥?
刘慈欣:硬伤挑得是对的,确实有,但若认为这是导演的外行,就想得太简单了。导演背后有著名的天体物理学家作科学指导,即便导演不知道这个硬伤,天体物理学家也不可能不知道。
但为了创造故事,必须做一些折中。假如人进入黑洞会被辐射杀死,那故事就讲不下去了。电影、小说的创作都有这方面的问题。诺兰的平衡做得很好,虽然电影有硬伤,但还是打动了观众。
问:科幻小说和电影,你觉得中外差距哪个更大?
刘慈欣:肯定电影大。中国毕竟有科幻文学,也涌现出一些佳作,只是规模比美国小得多,但说起中国的科幻电影来,除了专业人士,一般人对它的印象几乎一片空白。
问:你认为中国拍不出一流科幻片的原因是什么?科学思维问题、技术问题,还是电影审查问题?
刘慈欣:中国科幻电影大批量的运作从四五年前就开始了,但迄今为止大成本的科幻片几乎一部都没拍出来。科幻电影与科幻小说不同,它受到的制约因素很多,比如科学素养,电影观众的科学素养肯定比科幻小说读者低得多,对电影的审查比对小说的审查严得不是一点半点,出一部小说的成本连一部电影成本的零头都比不上。
问:你曾说“只有美国才能拍出好的科幻电影”,那你是否有信心把自己的作品交给中国导演拍摄?如果让你在全球范围随意指定导演,电影版《三体》你会选哪位来拍?诺兰如何?
刘慈欣:这不是有没有信心的问题,我没有选择。我交给诺兰人家要我的吗?我们写科幻的其实是很边缘的一群人,没有太多话语权,哪个导演愿意拍我们就给哪个导演。我跟你透露一下,《三体》给国际大导演看过,但对方没有一点兴趣。是谁我就不说了,就是对方没兴趣。
问:你的科幻小说《乡村教师》即将被宁浩改编成电影,你看过他导演的《心花路放》吗?对他有什么认识?
刘慈欣:宁浩是很有想法的导演。他不拍那种阳春白雪、高大上的东西,不需要让观众仰望,这点最可贵。《心花路放》我没看过,不好评价,但《无人区》、《疯狂的石头》我都看过,里面有超出通俗、超出大众化的东西。具体到科幻片,他是第一次拍,我对他抱有希望。
问:有人说科幻小说在中国是一个处于十分边缘位置的文学体裁,被认为是低幼的少儿文学。你怎么看?
刘慈欣:科幻的边缘化,全世界都一样。主流文学真的就不边缘吗?科幻的主要问题在于缺少有影响力的作品和有号召力的作家。写科幻的人不少,但长期写的人比较少,大部分的科幻作者写一两篇后就销声匿迹,离开这个行业了。
问:《三体》第一部描写了“文革”的故事,第二部也涉及中国当下的社会体制。这些内容增加了现实感,却不是纯粹的科学幻想。你是否在妥协市场?
刘慈欣:是有这种想法,因为中国读者的欣赏(水平)与西方不太一样。美国科幻文学的发展将近100年,表现方式很成熟,它可以在长篇的开始就展现一个完全陌生的场景,但中国的读者喜欢从我们比较熟悉的环境起步,一步一步走到未来。这就是我描写现实的原因,就是为了市场、读者。
问:写作之外,你是娘子关火电站的高级工程师,工作对你写科幻有启发吗?你的灵感从哪来?
刘慈欣:我的工作跟我写科幻没有任何关系,我的工作很平凡。灵感之所以叫灵感,就是你根本不知道它从哪来。作为一个科幻迷,科幻小说看多了,肯定有各种各样的想法,很自然。
问:剑桥大学天体物理学家马丁·里斯,最近接受了我们杂志另一栏目“提问全世界”的采访,他说“几乎看不到将人类送往太空的意义”。你怎么看他的观点?
刘慈欣:地球这个生态环境迟早会死掉,人类要想永远延续下去,只有飞出地球在太空中寻找生存空间。人类如果不往太空走还有什么意义,在这儿等死吗?